从《王牌部队》看女性导演的意义：牺牲自我的也可以是男性

太久没看过一部像《王牌部队》这样有表达欲的作品了，在影视作品处处受限的今天，实属难得。

最终呈现结果没那么好，但能保有表达欲就很难得，创作者有表达欲，观众才会有表达欲。

而且我一直希望各个领域都能多一些女性表达者。

《王牌部队》的导演一男一女，但参与编剧的女导演刘岩，风格特别强烈。

一般的剧主要是讲好故事本身，但她喜欢通过故事来输出观点，所以细节和台词都特别精彩，但因为故事情节过于单薄、承载不住这种深刻，所以整体呈现看上去会有些别扭，感情戏也常常被吐槽。

很多人因为《王牌部队》感情戏多，就觉得它是军旅偶像剧，其实不是。

偶像剧不会思考那么多，偶像剧里的主角大都力求完美，偶像剧里的爱情也大都浪漫且从一而终，但刘岩作品里的主角，会很真实地举棋不定、甚至三心二意，尤其是女性。

为什么女导演的女性角色反而不讨喜？

是因为我们太习惯男性凝视，总是以男权的思维，去审视被赋予了女权色彩的她们。

我们习惯了恭谨顺从的女性，便觉得那些敢于自私的女性很不可爱。

刘岩之前还有一部导演兼编剧的剧，03年的《归途如虹》，是一部以97香港回归为背景的军旅剧，无论是故事还是台词都透着编剧的思考，以及浓烈的情感，很多哲理与诗句都信手拈来，甚至有些台词本身就是诗句，编剧的素养是如今绝大多数国产剧编剧都拍马难追的。

看过这部剧就会知道《王牌部队》很多思路与它一脉相承，甚至连风格鲜明的优缺点也一脉相承。

剧中王学圻饰演的军人何志远，跟他的妻子南珍，故事与《王牌部队》中江南征的父母如出一辙。

“军中教父”何志远，是无可挑剔的优秀军人，但南珍因为要配合他的工作调动、要顾及驻港军官家人的形象、要照顾聋哑女儿……导致自己的工作都没法做，何志远要求南珍就好好在家带女儿，南珍不愿意，经过一系列摩擦，她最终提出了离婚。

弹幕里全都在骂南珍自私不懂事。

在观众的眼里，军嫂就应该识大体，默默做军人背后的女人。

这样伟大无私的军嫂不计其数，南珍也曾是其中的一员，她曾一个人生孩子，一个人照顾公婆。

她一直都深爱着何志远，也理解他为国家做出的贡献，只是，那些荣誉与骄傲太过抽象，她想要拥有现实的完整的人生：有属于自己的工作，有互相陪伴的爱人。

至于李若彤饰演的女主角林嘉仪，那就更不讨喜了，作为一个集美貌和才华于一身的香港女记者，可以为了她所坚信的东西而横冲直撞咄咄逼人，她原本可以与帅气又痴情的富二代男友开开心心地生活在一起，结果却为了工作在订婚晚会上临阵脱逃，甚至还“水性杨花”爱上了自己一心想要采访的驻港军官时涛。

影视作品领域向来是男性主创多，尤其是军旅剧，大家习惯于歌颂男人在外付出、女人在背后默默牺牲，让人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也让更多的女人以在男人背后默默牺牲为荣。

但还是要有人告诉她们，女人不是天生就该为男人牺牲，女人可以自私，甚至或许还可以反过来，应该也让男人为女人牺牲一下。

女人不必总是温顺的，从一而终的，女人也可以是有攻击性的，可以是善变的。

除了《归途如虹》之外，刘岩还拍过一部军旅剧《兵峰》，编剧不是她，不过，她的军旅剧中，“军嫂”总是有很强烈的存在感。

再回到《王牌部队》，女主角江南征其实是越活越倒退，之前已经写过就不再赘述了，今天我主要想写的是这部剧里的军嫂阿秀。

这个角色争议较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角色人设前后不一致，出场时明明很好，很识大体，愿意站在张飞背后替他照顾家里，让他没有后顾之忧，但是后来，她自己似乎反而变成了顾一野的后顾之忧。

曾经，她是为男人牺牲付出的那一方，但是后来，似乎更多的是男人为她牺牲付出。

很多人说，顾一野明明可以和更好的另一半结婚、拥有更好的人生，现在却因为愧疚和责任感而主动提出和她在一起，为什么她不拒绝？她不是应该很无私很懂事吗？

很明显，她配不上顾一野，这段婚姻，是她高攀了。

所以，尽管婚后她对顾一野全心全意、把他当儿子一样照顾，依然有人觉得顾一野不幸福。

但是，对照赵红樱和秦汉勇呢？

不管从文化水平还是家庭条件来说，都是秦汉勇配不上赵红樱，但大家都觉得他俩在一起还挺萌的。

两人尚未确定关系时，秦汉勇就从宋建设口中知道了赵红樱家世不一般，也知道了比自己更优秀的陆平凡在追赵红樱。

“我配不上她，她值得更好的。”

秦汉勇会这样想，然后因此拒绝赵红樱吗？

不会，他肯定更想和赵红樱在一起了。

赵红樱也是下嫁，结婚后也曾因为不够般配而出现过问题，但总体还算幸福。

现实里这种婚姻挺多的，甚至还有差距更大或感情更少却也下嫁了的，幸福的不幸福的都有，难听一点的叫做“扶贫”。

扶贫，几乎都是女对男，没有男对女。

基本都是女性牺牲自己的全部或部分，来提升男性，大家已经对女人给男人当燃料习以为常。

可为什么不能反过来，为什么不能是男性牺牲自己来提升女性？

顾一野之于阿秀，就是这样反着来的。

但是在婚姻中，男性所能牺牲的，永远比女性少，女性扶贫，有很多时候都是跟着对方一起下沉，男性扶贫，带着对方一起上升要轻松得多。

如果顾一野不主动承担责任，相信阿秀也不会去纠缠他，但现在是顾一野主动表示要娶她。

如果你是阿秀，你能拒绝顾一野吗？

代入一下，我反正是不会拒绝的。

大部分观众，都是站在顾一野的立场上，站在男主角的立场上，不喜欢没有将牺牲自己成全他人贯彻到底的阿秀。

但如果站在阿秀的立场上……

她只不过是做出了绝大多数人都会做的一个选择。

如果有机会，绝大多数女性都会成为阿秀，或者女版的秦汉勇，只不过，大家没有机会，这世上的男版赵红樱少之又少，顾一野更是只存在于电视剧中。

在爱情与婚姻的问题上，顾一野的选择，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象征性的意义更大，导演颇有反其道而行之的意思，让男性更多去承担宣传号召的职责，让女性作为有独立情感、会为自己考虑的人来做出反应。

女人被忽悠太久了，也该来忽悠忽悠男人了吧。

当然，刘岩导演自己在拍这些戏时，或许未必有想那么多，她只是单纯地拍自己想拍的东西，就好像很多直男导演拍出潜意识里重男轻女的东西时，也未必是为了输出观点洗脑观众，都只不过是自然而然地拍出了他们认为男人和女人该有的样子。

但是，男性创作者太多，女性创作者太少，最终的结果就是，男性凝视成为主流，大家对男性总是格外包容，对女性总是格外挑剔。

其实我也不喜欢后来的阿秀，我承认，我也是从小被男权社会PUA的一员。

只不过，如果这样敢“自私”地为自己考虑的女人越来越多，我可能也见怪不怪了，甚至现实中也会有越来越多的女性，能理直气壮地放下对自己来说过于苛刻的道德感，勇敢地“自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