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锦添的光影世界：缔造新东方主义美学

曹可凡与叶锦添

1986年，19岁的叶锦添从香港理工学院高级摄影专业毕业，因受到徐克赏识，他被推荐给吴宇森导演，担任电影《英雄本色》的执行美术。

此后的三十余年，叶锦添先后与吴宇森、关锦鹏、罗卓瑶、李安、蔡明亮、田壮壮、李少红、陈凯歌、冯小刚等多位影视导演合作。面对风格迥异的各类搭档，他一直在遵循自我特色和适应导演风格之间寻找着平衡，并创造着传奇。

本期导演：张璐

Vol.1

电影《英雄本色》讲述由狄龙饰演的黑帮大哥宋子豪，挣扎于有着生死之交的、由周润发饰演的黑帮兄弟Mark，和由张国荣饰演的亲生弟弟、警察宋子杰之间的情义故事。影片通过对比主人公们面对黑、白之间人生道路的不同抉择，启发观众关于善恶、正邪之间的复杂人性思考。

《英雄本色》剧照

初入电影行业叶锦添备受煎熬，但因为有徐克、吴宇森、周润发、张国荣等一众亲如兄弟的同事照顾，才使他得以继续留在剧组，如今这些名字虽各个名扬四海、引人注目，但叶锦添与他们都是识于微时，当时吴宇森遭遇雪藏生活拮据、男主角狄龙被邵氏炒了鱿鱼、周润发则背着“票房毒药”的称号。一直到请来刚走红不久的张国荣加盟，剧组才得以解决投资问题，张国荣还不止一次在私下询问吴宇森是否需要借钱周转。

观众们看到的是银幕上《英雄本色》的兄弟情义，看不到的是私下里剧组主创们用真实人生经历写下的、属于他们的同甘共苦的故事，而影片中那句最经典的对白“我不做大哥已经很久了”，更是完全属于真实生活的写照。这部流于真情实感的创作，打动了无数观众，影片上映后空前卖座，开创了香港地区黑帮英雄片的电影潮流，并在香港地区百部佳片当中，获评排名第一。

《英雄本色》剧照

《英雄本色》不仅表达了吴宇森积郁已久的失意与抱负，更为香港影坛发掘了包括徐克、张国荣、周润发、叶锦添等在内的一批优秀人才。影片首创性的将东方武侠特有的浪漫和诗意与现代动作片完美融合，镜头画面明快的色调，则为这部催泪故事抹去一丝伤春悲秋，更显几分现实色彩。

Vol.2

虽然《英雄本色》大获成功，但初次尝试电影的叶锦添还是深觉困难，甚至一度怀疑自己不太适合从事这一行业。但紧接着，一部《胭脂扣》却将这位年轻人的未来牢牢地与电影拴在了一起。

《胭脂扣》剧照

1987年，叶锦添担任起关锦鹏导演的电影《胭脂扣》的执行美术。影片讲述梅艳芳饰演的“如花”和张国荣饰演的“十二少”一段凄美爱情故事，背景主要设定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和八十年代的香港地区。

《胭脂扣》剧照

五十年之久的时间跨度，为叶锦添的创作提供了广阔的空间，他乐此不疲地穿梭于大街小巷，搜罗着各式各样具有年代感的道具，寻找着关于过去的记忆，重现着他没有去过、却可以经他之手还原的历史，自此，叶锦添就真的迷上了电影美术。

“《胭脂扣》给我一个机会，用不同的方法去看电影。那个时候我的确是着迷了。当我们很认真去做细节的时候，你发觉电影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我们对电影有一种敬畏感，你看到那个电影如果做到那个点的时候，看电影的时候，你会肃然起敬，因为那个东西不是那么简单的，它里面提供的东西已经带你到另外一个世界，带你到可能是你以前感觉到的，但是没去过的世界。”

《诱僧》剧照

1993年，叶锦添凭借其担任美术指导、服装造型设计的电影《诱僧》获得金马奖最佳美术设计大奖，这是他首次获得国内电影界重量级奖项的认可。

Vol.3

1999年，叶锦添受李安导演邀请，担任电影《卧虎藏龙》的美术指导和服装造型设计，当时李安带着数百人的工作组驻扎在北京，正承受着巨大的拍摄压力，而同样性格内向的叶锦添的到来，竟意外地为他苦闷的生活带来一丝色彩，同样对东方文化有着深入研究、同样喜欢在脑海里思考各种哲学问题的两人，虽在之前并不熟识，但却在一番合作之后，结下了非常深厚的友谊。

李安与叶锦添

“与我合作过的美术指导中，小叶是最勤于跟我做抽象沟通的一位，拍片务实非常重要，但‘务虚’可能更重要，它是品味的渊源。在《卧虎藏龙》艰苦的创作过程中，他成了我少数‘务虚’的知交。不只是聊美术，也聊戏剧和人生。终了，这些闲聊不但令电影受益，也排解了我拍摄时的苦闷。”——李安

《卧虎藏龙》剧照

《卧虎藏龙》中，大侠李慕白一心隐退江湖、寻求安宁自由，遂将青冥宝剑托付红颜知己，不料却招惹江湖新人玉娇龙觊觎宝剑，反倒引出更多恩怨情仇。影片不但有浓烈的江湖侠、道气息扑面而来，更体现出对于东方人文内涵和情感理念的诠释。

《卧虎藏龙》剧照

叶锦添凭借自己对于电影美学表达手法的娴熟运用，一边向中国古典主义致敬，一边又营造出文艺片的细节质感，其中他对于色彩的运用更是炉火纯青：都城压抑的灰色、新疆火热的红色、竹林飘逸的绿色，全都向观众暗示着人物内心复杂的情感色彩。

“李安本身电影的节奏有一种老电影的节奏，黄梅调那种，就是有人生价值观，牵涉到家庭伦理，牵涉到人情世故。我们很想追求一个文人的境界，所以被北宋的山水画影响很大，就是你要拍一部世界看得懂的电影。我第一个动作就是把颜色全部去除，让它都在人的线条里面。另外是在空间里面，你看到所有戏空间都很大，所以到最后空间是想象的，但却产生一种气魄很大、很空灵的感觉。”

Vol.4

一心隐藏自己的李慕白衣着朴素至简；一面面对情人、一面面对敌人的俞秀莲在典雅和简练中来回切换；个性矛盾、诡谲复杂的玉娇龙则是影片中造型最为多变的人物。细致到极致的叶锦添，甚至还用不同材质、裁剪、层次的各式服装来衬托人物的动态和静态行为表现。

最终，叶锦添出类拔萃的才华和竭心尽力的付出，获得了英国电影金像奖最佳服装设计奖和美国电影奥斯卡最佳艺术指导奖的倾慕。在《卧虎藏龙》横扫各大颁奖典礼的同时，叶锦添也一举成名，跻身国际顶尖视觉设计师行列。

“当时蛮梦幻的，不是忽然间发生的，是半年前就发生。而且我们之前也去过英国，去过好多地方，英国也很风光，拿了好多奖，我也拿了大奖，那时候我拿服装（奖），到奥斯卡的时候，已经是我们的声誉很高的，其实已经参加好多派对，每次派对，我们都要上台演讲，已经不是无人知晓了，大家都认识你了。”

《无极》剧照

《夜宴》剧照

《大明宫词》剧照

此后，叶锦添又与内地导演合作，和陈凯歌合作《无极》，和冯小刚合作《夜宴》《1942》，和田壮壮合作了《小城之春》，和李少红合作《大明宫词》等等。

《马克·波罗》剧照

近些年，叶锦添为影视作品设计视觉美术的工作并不算多，即便已经成为行业扛鼎之人的他，其实依旧面临着新的考验，与美国网飞公司合作的《马克·波罗》使他思考起艺术被到当下数字化和市场化的商业思维所掣肘的新难题，而面对前所未有的挑战，我们更为期待的一定是在未来去见证他全新的突破。

“作为艺术家、作为电影人，都很热爱电影的人，我还是会觉得要拍给那些很想看电影的人看，不能完全是为了市场。就不要自己变成一个一样的东西，这一点其实很重要。”